清晨六点半，老周站在自家珠宝店门口，指尖摩挲着冰冷的铜把手。推开门的瞬间，阳光斜斜切进店内，照亮玻璃柜台里那些曾熠熠生辉的金饰——如今它们像被遗忘的旧物，蒙着一层薄灰，折射出暗淡的光。

十年前，这家“周记金铺”是巷子里最热闹的地方。每到周末，柜台前总挤满人，有人举着存折要买“三斤大金条”，有人捧着祖传银镯子换新款金项链。“黄金保值啊！”老周记得当时自己总这么喊，声音洪亮得能震落檐角的麻雀。那时金价一路攀升，从两百多块一克涨到四百多，连隔壁卖煎饼的大妈都凑钱买了根细金链，“留给闺女当嫁妆”。

可今早，店里只进来一位老太太。她颤巍巍打开布包，掏出一对嵌着红宝石的金耳环：“老周，这玩意儿还能换多少钱？”老周接过一看，耳环内侧刻着“1998”，那是他当年亲手打的标记。“嫂子，现在金价三百二，这对……大概能换两千五。”老太太叹口气：“当年买它花了八千呢。”她把耳环放回布包，步履蹒跚地走了，布包角扫过柜台，带起一阵浮灰。

近半年，金价像坐了滑梯，从四百多跌到三百出头，连带着整个黄金市场都冷了下来。老周翻出记账本，上个月营业额只有去年同期的一半，而成本却涨了不少——房租涨了百分之十五，金价原料虽然降了，但加工费因为人工贵也跟着涨。更让他心凉的是，年轻顾客越来越少。昨天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来修戒指，听说金价跌了，居然笑着说：“现在比特币比黄金香多了，我上周买的币已经涨了百分之三十！”

傍晚收工时，老周坐在后院抽烟。隔壁杂货店的电视正播财经新闻，主播说全球经济复苏乏力，美元走强，加上各国央行抛售储备黄金，导致金价承压。这些话老周听不懂，但他知道，自己店里的金饰，正在变成越来越不值钱的“金属疙瘩”。

夜里十点，老周突然听到敲门声。开门见是白天那位老太太，她手里拿着个锦盒，里面是一枚老旧的金戒指。“老周，我闺女说，这戒指是你爹当年打给我的。”老太太抹了把眼角，“那时候你才十岁，蹲在火炉边帮我焊戒托，火星子溅了你一脸……”老周接过戒指，指腹抚过戒圈上的花纹，那正是他小时候偷学的錾刻技法。

“其实黄金没变，”老太太轻声道，“变的，是我们看待它的眼光。”她转身离开，夜风卷着桂香钻进屋里，老周望着手里的戒指，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父亲说过的话：“黄金的价值，不在重量，而在它承载的故事。”

第二天清晨，老周提前半小时开了门。他把柜台里的金饰重新擦拭一遍，特意把那枚旧戒指摆在显眼的位置。阳光再次照进来时，金饰依旧闪着光，只是这一次，老周看到的不再是价格的数字，而是岁月沉淀的温度——就像那枚戒指，纵使金价暴跌，它依然是某个女人青春的见证，是两代人手艺的传承。

后来有人问老周，生意不好做为什么不转行？他会笑着指指柜台：“你看，这些金饰不会说话，但它们记得好多事。只要还有人相信故事，黄金就永远不会‘跌价’。”

风掠过巷口的老槐树， leaves沙沙作响，仿佛在应和老周的话。而玻璃柜台里的金饰，依旧静静地躺着，等着下一个带着故事而来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