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皖南深山的一座老宅院里，总飘着若有若无的桐油香。八十六岁的黄金华坐在竹椅上，指尖摩挲着案头一只缺了口的青花瓷碗——那是他十五岁时为邻村寡妇修补的，碗沿的金箔虽已氧化发暗，却仍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
一、金箔上的光阴

黄金华的手艺，是爷爷传下来的。清末民初，爷爷曾是徽州府有名的“金箔师”，专为皇家寺庙贴金。抗战时期，爷爷带着全家躲进深山，将全套工具埋在老槐树下。解放后，黄金华跟着父亲重拾旧业，在镇上开起“华记金箔铺”。那时没有电灯，他就点着煤油灯，用铁锤将金块敲成薄片，再夹在乌金纸上反复捶打，直到薄如蝉翼。

“做金箔最忌心急，”黄金华眯起眼，指腹抚过一片新做的金箔，“你看这纹路，得均匀，不然贴上去就会皱。”他记得年轻时曾为了赶一批货，连续三天三夜没合眼，结果金箔厚薄不均，被客户退回。从此他立下规矩：一天只做十张，宁肯少赚也不能砸了招牌。

二、时代浪潮中的坚守

改革开放后，机器生产的金箔涌入市场，价格低廉，手工金箔渐渐无人问津。儿子劝他改行：“爸，现在谁还用手工业？不如开个加工厂，赚大钱。”黄金华摇摇头，把家里的积蓄拿出来，买了最好的乌金纸和纯金块。“这是祖宗留下的手艺，”他拍着儿子的肩膀，“要是我们这一代丢了，以后谁来记住它？”

九十年代，一位日本商人慕名而来，想高价收购他的全部作品。黄金华领着商人走进作坊，指着墙上一排排金箔样品说：“这些都是我几十年攒下来的，不是商品，是日子。”商人遗憾离开，临走前留下一句话：“你们中国人常说‘匠心’，今天我才懂什么叫真正的匠心。”

三、时光里的传承

如今，黄金华的孙子小宇辞掉城里的工作，回到老宅跟他学手艺。小宇是个90后，喜欢用手机记录爷爷的工作日常，发到短视频平台，竟吸引了十万粉丝。有人评论：“这才是中国最珍贵的非遗！”小宇把这些评论读给爷爷听，黄金华笑着摆手：“别听他们瞎吹，我就是个做金箔的老头子。”

去年秋天，县里举办非遗展，黄金华带去了一幅《黄山迎客松》金箔画。画中松针是用细金丝勾勒的，阳光照射下，整棵树仿佛在风中摇曳。展览结束时，这幅画被博物馆永久收藏。黄金华站在画前，摸着粗糙的画框，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爷爷一起贴金箔的日子——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暖，风里也飘着桐油香。

尾声：金箔永不褪色

如今，黄金华依然每天早起，坐在老宅的门槛上磨金箔刀。他的手背布满老年斑，可握起锤子时，动作依然稳健。有时他会望着远处的青山发呆，嘴里念叨着：“今年的桂花该开了。”

金箔会氧化，会褪色，可黄金华知道，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——就像他掌心的老茧，像他眼中的光，像那些被时光淬炼过的手艺，永远闪着温暖而坚定的光芒。

当夕阳把老宅的墙壁染成金色时，黄金华轻轻哼起童年的歌谣。风掠过院角的桂树，吹落几片金黄的花瓣，落在他的膝头，像撒了一把会发光的星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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